(送给失恋的330先生,还附送果篮)
西雅图的秋天几乎短得看不见,它抖抖索索地藏在夏天的余热和冬天未见其影,淫威已至的寒冷里,还来不及看这个西北城市少有的红叶,嗖地一声就跑走了。
整个十月,西雅图都浸泡在白花花的雾霾当中,从前一天晚上夜晚城市缓慢的呼吸声中雾气就渐渐聚拢,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能见到清楚的天空。有那么几天甚至延续到第二个雾霾循环的开始。如果下午阳光和风力都够强劲,浓雾散去,湛蓝高远的天空就又像夏天一样呈现在城市的上空,只是温度缺缺,空气清凉,尽管被雾霾笼罩一天,过肺的空气也发出山间泉水的叮咚声。
在这样的十月的下旬,少有的几个晴朗下午,却看不见海。这大概也是西雅图的一大特色。冷暖空气在海面低空互相碰撞,在阳光费力地终于挤进城市的午后,像骨牌一样把冷空气推走之后,在城市西边的海湾之上,确实大片的,绵软蓬松的云。太阳从那些如梦如画的棉絮之上(或者有时在它们之间) 投射温暖的光,你总觉得,西雅图的天空每天摇摇晃晃,一不小心就掉进了海里。这么一来,这篇天空和海之间有什么暧昧故事就更说不清了。至于每天 (有段时间的确是每天)的目击者,总少不了那几个重要角色。Space Needle 神秘兮兮的把脸藏在雾霾之后,港口齐刷刷挺立的钢铁长颈鹿们(它们总装做在忙些别的事情),就更不要说,雾霾天气脸都看不见的Rainier雪山,在起伏的山峦般的云彩之后掩嘴偷笑呢。
也就是这样一个凉意逐渐侵蚀了每一个可以放开手脚懒散压马路的晚上,我坐在电脑前读《across穿越》杂志编辑的日本游记们。看作者笔下或清淡,或高冷,或萧瑟或沉默,带着樱花颜色,鱼市嘈杂,和将禅寺木鱼声拥抱起来的静籁山路,阅读艺妓温柔的回眸和鸭川边的歌声,听他们唱一个旅者的哀愁和被旅游的城市这里那里的故事。尽管文字简单,也并非大家之作,日本的各个角落,城市和乡村,活泼与恬淡,还是无一例外生动地呈现在远在大洋彼岸西雅图的住客的眼前。想起以前断断续续读的各式旅行笔记,每每读到那个城市的姿态,文化,因为不曾经历,所以总有一种怎么那边的世界如此美好一类“别人碗里饭香”的错觉。脑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自动剧场,总能飘然将一段文字描绘成有声有色的3D电影,以至于读到心动之处,总要大声感慨,如此美好一定要去体验一下,不然怎么不是终身遗憾。
然而这种幻觉般的遗憾在坐在330先生里,与L先生从520跨越Lake Washington去东边,再从I-90翻山越岭的回来的时候,第一次得到了巨大的安慰。跨越Lake Washington的两条大桥,上桥身以前都要上行一段,路面过了峰顶,再回落下来。这个时候华盛顿湖无与伦比的美丽就像巨大的画卷,一点点的朝你展开。说是一点一点,在车子下行时,美景却又是轰轰隆隆的,跨着巨大的步子,恨不得协同千军万马奔向你,然后车落入桥上,刚刚还被葱茏的树影框起来的画卷,轰的一声扑在你身上。夏天的时候天空与湖一样湛蓝,如果运气好能遇上快艇比赛,雪崩一样的水花飞起三层楼高,远处的炽热的轰鸣和浪花总能发出让你肾上腺素飙升的低语。傍晚和夕阳更不用说,落日留在湖天交接的水平面上总不肯快些离开,刻意和云彩调情,又藏在云彩之后,和在桥上飞驰而过的你调情。夏日和初秋的晴天傍晚,每每开车穿过水面(没错这就像是宫崎骏老师在千与千寻中水上列车的幻想一样真实),总觉得看了一场热烈的弗拉明戈,背景乐却是鼓声清脆,嗓音沙哑跳跃的哈瓦那音乐,每次经过都是一场盛宴。像现在这样的秋冬之交,天空的颜色就不在那么鲜亮,整日的雨帘中,那像是一幅老旧的黑白照片。这种时候就算车里不是忧郁的酒吧爵士(不对绝对不是Kenny G),那副冷然的画面之下,从挡风玻璃上滑落的雨滴也能是一曲忧伤的咏叹调。
所以我在那一次穿越520从东边回西雅图的路上,在华盛顿湖中间(假装自己确实行驶在水面上),眼前残阳把天际线燃烧了起来,对L先生说,你看我们都幻想去更远的地方,仿佛那些被写在旅行杂志上面的,写在游记里的各种目的地,都超乎想象的美丽,都非去不可不去则抱憾终身。但是我们有多么幸运这种美丽能成为日常,几乎每天都可以经历一次超乎想象的美丽,每一次都让滞留在湖中间的我出声赞叹。
事实上,我生活的这个西北太平洋边的城市,每天都是美丽的日常,我们每天都生活在别人的游记里。它的山河湖海,城市和海港,空气里若有若无的咖啡香,而我每天都在为这本“游记”顿足赞叹。